芻議《公司法》修訂后的“公司人格否認”制度
一、“公司人格否認”制度的定義
公司人格否認，又稱公司法人人格否認，是指公司股東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來逃避債務，嚴重損害債權人利益時，債權人可以越過公司的法人資格，直接請求濫用公司人格的股東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的法律制度。【1】
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司法實踐中不僅僅只存在公司股東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來逃避債務，嚴重損害債權人利益的情形，還出現不同類型的“公司人格否認”。鑒于此，在本次《公司法》修訂過程中，對于公司人格否認制度進行了修訂補充。
二、新舊法條對比
三、“公司人格否認”制度的類型
（一）縱向公司人格否認
1正向公司人格否認
正向公司人格否認是舊《公司法》第二十條第三款規定的“公司股東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逃避債務，嚴重損害公司債權人利益的，應當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的情形，也即債權人主張否認公司的獨立人格，并要求股東對公司的債務承擔連帶責任。具體如下圖所示：
司法實踐中，該種公司人格否認形態最為常見，尤其是一人有限責任公司中，股東不能證明公司財產獨立于股東自己的財產的，應當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如廣西壯族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作出的（2019）桂民申6058號《民事判決書》載明：“本案中，地大集團提供了其2016年年度財務會計報告及經審計的地大公司2013年年度財務會計報告，但未能提供其他年度的會計報告等資料，提供的財務資料不完整，無法完整真實地反映其與地大公司的財產是否相互獨立，且根據地大集團已提交的會計報告，地大集團未能合理地解釋其直接從地大公司取得大額款項的原因。由于地大集團未能提供充分證據證明地大公司的財產獨立于地大集團的財產，應承擔舉證不能的責任。因此，一、二審判決認定地大集團應對地大公司的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有事實和法律依據。”
2反向公司人格否認
反向公司人格否認是正向公司人格否認的逆向形態【2】，其中又分為內部反向公司人格否認和外部反向人格否認。我國尚未承認反向公司人格否認制度，但從本次修訂內容來看，公司人格否認制度由縱向公司人格否認制度延伸至橫向公司人格否認制度。故，反向公司人格否認制度必定會是我國法律理論發展的必然。
（1）內部反向公司人格否認
內部反向公司人格否認，是指公司或股東主動要求否認公司獨立人格。如債權人主張清償的公司財產，該財產實際系屬股東，由公司或股東主動要求否認公司獨立人格。具體如下圖所示：
實踐中，經常出現公司為合理避稅或出于其他考慮，將實際屬于股東的不動產、車輛等登記在公司名下的情形。但，當公司債權人根據生效的裁判文書，向法院申請執行公司名下的不動產、車輛等時，公司或股東提出執行異議，要求否認公司獨立人格，并主張涉及被執行的財產系屬股東。上述情形即內部反向公司人格否認，但現行法律及司法裁判觀點尚未認可公司或股東有權主動否認公司的獨立人格，認為只有債權人才有權主動否認。
（2）外部反向公司人格否認
外部反向公司人格否認，是指股東的債權人要求否認公司的獨立人格，并要求公司對股東的債務承擔責任。具體如下圖所示：
實踐中，如債權人向股東提供借款，后債務履行期屆滿，股東未能按約清償債務。后，債權人發現股東將該筆借款轉入公司賬戶，實際用于公司生產經營，債權人要求公司對股東的債務承擔連帶責任。上述情形即外部反向公司人格否認，但債權人突破合同相對性，向公司主張連帶責任的請求權基礎為何、該訴訟請求能否被法院支持，仍存在爭議。我國法律尚未認可外部反向公司人格否認制度，不過仍有諸多學者認為《公司法》的正向人格否認制度的規定可以類推適用于外部反向人格否認。
（二）橫向公司人格否認
橫向公司人格否認又被稱為“關聯公司人格否認”“集團責任”或“三角刺破”，是指公司債權人要求否認公司人格，進而要求與該公司不存在持股與被持股公司的“姐妹”公司承擔連帶責任。【3】
新《公司法》第二十三條第二款規定：“股東利用其控制的兩個以上公司實施前款規定行為的，各公司應當對任一公司的債務承擔連帶責任。”該新增法律規定系對橫向公司人格否認作出的規定，早在《九民紀要》對橫向公司人格否認作出相關規定。《九民紀要》第11條第2款規定：“控制股東或實際控制人控制多個子公司或者關聯公司，濫用控制權使多個子公司或者關聯公司財產邊界不清、財務混同，利益相互輸送，喪失人格獨立性，淪為控制股東逃避債務、非法經營，甚至違法犯罪工具的，可以綜合案件事實，否認子公司或者關聯公司法人人格，判令承擔連帶責任。”
實踐中，橫向公司人格否認的裁判要旨主要是基于指導案例15號（詳見下圖）的裁判精神作出的。指導案例15號載明：“川交機械公司、瑞路公司應當對川交工貿公司的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公司人格獨立是其作為法人獨立承擔責任的前提。《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司法》（以下簡稱《公司法》）第三條第一款規定：“公司是企業法人，有獨立的法人財產，享有法人財產權。公司以其全部財產對公司的債務承擔責任。”公司的獨立財產是公司獨立承擔責任的物質保證，公司的獨立人格也突出地表現在財產的獨立上。當關聯公司的財產無法區分，喪失獨立人格時，就喪失了獨立承擔責任的基礎。《公司法》第二十條第三款規定：“公司股東濫用公司法人獨立地位和股東有限責任，逃避債務，嚴重損害公司債權人利益的，應當對公司債務承擔連帶責任。”本案中，三個公司雖在工商登記部門登記為彼此獨立的企業法人，但實際上相互之間界線模糊、人格混同，其中川交工貿公司承擔所有關聯公司的債務卻無力清償，又使其他關聯公司逃避巨額債務，嚴重損害了債權人的利益。上述行為違背了法人制度設立的宗旨，違背了誠實信用原則，其行為本質和危害結果與《公司法》第二十條第三款規定的情形相當，故參照《公司法》第二十條第三款的規定，川交機械公司、瑞路公司對川交工貿公司的債務應當承擔連帶清償責任。”
四、筆者建議
無論是縱向公司人格否認，還是橫向公司人格否認，主要需判斷公司與股東、關聯公司之間是否存在人格混同，《九民紀要》第10條對此作出了明確規定。司法實踐中，主要從公司與股東、關聯公司之間在財務管理、管理人員、經營范圍及經營場所等多個方面判斷是否存在“人格混同”，從而判斷是否適用公司人格否認制度。
從《公司法》就“公司人格否認”制度的修訂趨勢來看，“公司人格否認”由縱向延伸到橫向，反向人格否認制度也必定是法律理論的發展趨勢。故，筆者建議公司在經營過程中，要建立完善獨立的的財務制度，公司與股東的管理制度、經營范圍、經營場所相獨立。具體如下：
（一）公司與股東、關聯公司之間需財產獨立
筆者建議公司與股東、關聯公司每年均安排專業的審計機構對各自的資產和負債進行審計。公司與股東、關聯公司需設置獨立的財務部門，并根據現行的會計準則及相關法律法規建立獨立、完整的財務核算體系，能夠獨立作出財務決策，具有規范的財務會計制度和財務管理制度。公司需開設獨立的銀行賬戶，辦理獨立的稅務登記，依法照章納稅，與股東無混合納稅的情形。
（二）公司與股東、關聯公司之間需人員管理獨立
筆者建議公司建立健全股東會、執行董事、監事會和經營管理層的組織結構體系，與股東、關聯企業在機構設置上完全獨立。股東依照《公司法》和《公司章程》的規定提名董事參與公司的管理，不直接干預公司的生產經營活動。
（三）公司與股東、關聯公司之間需經營業務獨立
筆者建議公司與股東、關聯公司就各項業務制定完整的業務流程、獨立的經營場所，擁有獨立的經營體系，獨立開展各項業務。不存在公司依賴或委托股東或其他關聯公司進行產品/服務銷售的情況，也不存在公司受到股東及其他關聯公司的干涉、控制的情形，未因與公司股東及其他關聯公司存在關聯關系而使得公司經營自主權的獨立性和完整性受到不良影響。公司擁有獨立于股東的生產經營場所和生產經營機構，不存在與股東或關聯公司混合經營、合署辦公的情形。
引用文獻
作者簡介
常年法律服務中心律師，青海民族大學法律碩士。
褚凡律師從業以來，專注于高端民商事訴訟及常年法律咨詢服務，主攻公司股權類糾紛、買賣合同糾紛、租賃合同糾紛、民間借貸糾紛等業務，先后為藏格礦業股份有限公司、青海機電國有控股有限公司、青海省公路橋梁工程集團有限公司、青海泰陽融資擔保有限公司、青海甘河工業園開發建設有限公司等客戶提供訴訟法律服務及常年法律咨詢服務，在執業過程中秉持務實與勤勉相結合的態度，力求為客戶提供專業優質的法律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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