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破產與遺產繼承的沖突、融合
在適用破產程序時，個人與企業的不同在于，個人破產會因生老病死而凸顯 “基本人權”的保護問題，從而導致個人破產程序與現有既定的人權保障規則產生沖突。若在個人破產程序的實施過程中，債務人死亡，債務人遺留的債務問題該通過何種程序解決？此時償債主體及資產范圍是否會發生變化呢？本文將從實際出發，重點討論個人破產程序與遺產繼承規則針對債務人遺留資產和債務處理的沖突與融合。
一、個人破產程序和遺產繼承規則
01
個人破產程序概述
參照深圳市人大及其常委會頒布的《深圳經濟特區個人破產法條例》，個人破產程序可分為破產重整、破產清算及破產和解程序。重整、和解程序都是以法律程序規范債務人未來的收入，在保障債務人基本生活的情況下，通過時間換空間有計劃的向債權人清償債務；而清算程序則是以債務人現有資產，即在債務人無預期收入的情況下通過豁免大部分債權對債權人清償。個人破產程序于法院出具受理裁定之日開始，于法院裁定程序終結之日結束。在個人破產程序中，核心工作為個人債務處理，法院指定第三方機構作為個人破產程序中的管理人，在法院的監督下核查債務人的財產范圍和財產價值，接收審查債權，就債務清償期限及債務清償額度擬定重整計劃、分配方案或和解協議，并提交債權人會議審議表決，前述方案經債權人會議表決通過后，由債務人在管理人的監督下執行。
02
遺產繼承規則概述
我國現行《民法典》第六編·繼承編中，一共有四十四條法律對繼承開始的時間、繼承人范圍、繼承順位、遺產范圍、遺產的處理作了詳細規定。其中第一千一百六十條之規定：“繼承人對遺產債務的清償，即繼承人需以所得遺產實際價值為限清償被繼承人依法應當繳納的稅款和債務。超過遺產實際價值部分，繼承人自愿償還的不在此限。繼承人放棄繼承的，對被繼承人依法應當繳納的稅款和債務可以不負清償責任。”明確了繼承人繼承遺產的同時應當償還債務，若放棄繼承則對被繼承人遺留的債務不負清償責任。
03
個人破產程序與遺產繼承規則的對比
通過前述對個人破產程序和遺產規則的概述，大家不難發現我國現有的《民法典》已明確自然人死亡后所遺留資產和債務的處置方式和規則。但在新的個人破產程序中，若自然人死亡，此時遺留的資產和債務該是用何種規則進行處理呢？筆者初步整理了前述兩種規則項下針對債務人/被繼承人資產和債務的處理原則。
根據列表梳理，個人破產程序與遺產繼承規則本是兩項獨立的法律程序，只有在個人破產程序尚未終結，自然人死亡，繼承開始，前述兩項法律規則才會產生交集。為此本文將集中討論個人破產和遺產繼承產生交集的情況下，會發生怎樣的沖突和融合。
二、個人破產程序與遺產繼承的沖突
筆者認為若個人破產程序與遺產繼承規則產生交集，則沖突主要集中在程序的銜接以及債權人所認知的償債資產范圍的變化。
01
程序銜接的沖突
個人破產程序是系統地集中地解決個人債務清償問題，由專人負責調查債務人財產范圍、審查債權的真實性、合法性、時效性，依照債務人財產范圍和債務范圍制定償債計劃，并負責債務人和債權人之間的溝通協調，推動個人破產程序順利完成。
而在遺產繼承規則中，僅簡單的描述了繼承人應當以被繼承財產為限，償還被繼承人的債務。若自然人去世，則繼承人難以統一、全面的知曉被繼承人遺留的債務規模，也無法判斷債權的真實性和時效性，被繼承人的債權人也無法通過公開渠道了解到繼承人以及繼承的資產范圍。同時法律規定繼承人還有放棄繼承的權利，放棄繼承則不需要處理被繼承人遺留的債務問題，若繼承人放棄繼承，則被繼承人遺留的資產和債務依照法律規定將由遺產管理人處置。但因遺產管理人僅對被繼承人遺留資產和債務的現狀進行接管處置，處置過程的客觀性、全面性較之個人破產程序仍有些許欠缺。
筆者認為當個人破產程序與遺產繼承規則產生碰撞時，若直接將債務人遺留的資產和債務通過繼承規則處置，一是個人破產程序的工作進程將受到影響，可能導致無法順利終結程序；二是繼承人、被繼承人的債權人等相關利益人的權益，無法得到全面的保障。此時不妨將遺產繼承的規則加入個人破產，繼續由個人破產程序作為處理遺留資產和債務的主要程序，個人破產程序的債務人主體將依照遺產繼承規則從去世的債務人變更為繼承人，繼承人配合管理人進行債務人財產和債務的梳理，以債務人財產為限完成債權的償還。既能省去繼承人繼承遺產同時無法處理繼承債務的煩惱，也能保障被繼承人的債權人可以得到公平公正的清償。
02
債權人認知的償債資產范圍將發生變化
對于債權人來說，若在個人破產程序中債務人死亡，首先意味著償債財產范圍僅為現有資產再無未來收入，此時個人破產程序只能通過破產清算程序完成對債務的化解。同時遺產規則的加入也意味著將對債務人償債資產權屬進行更明確的劃分。債權人所認知的償債資產范圍，將由債務人本人及其家屬共有財產分割為僅屬于債務人的自有資產。
經筆者檢索目前我國已完結的個人破產案例，不難看到，重整計劃、和解協議或分配方案中償債資源除債務人的個人資產外，還有債務人與其配偶、子女及其他親屬共有的資產，共同向債權人進行清償。但根據《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五十三條：“夫妻共同所有的財產，除有約定的外，遺產分割時，應當先將共同所有的財產的一半分出為配偶所有，其余的為被繼承人的遺產。遺產在家庭共有財產之中的，遺產分割時，應當先分出他人的財產。”若在個人破產程序過程中，債務人去世，則償債資源應剝離他人享有的部分，償債資產范圍僅為債務人本人合法擁有的財產，債權人所認知的償債資產范圍將發生變化。
三、個人破產程序與遺產繼承的融合
個人破產程序與遺產繼承規則，均為處理自然人相關事宜的法律規則，涉及自然人就無法避免的要談到基本人權和公序良俗。為此筆者認為當個人破產程序與遺產繼承規則產生交集，融合主要集中在弱勢群體的保障和償債義務的不中斷。
01
保障弱勢群體的基本人權
自然人與企業一樣都在參與社會生活，創造價值，但自然人又與企業不同，當企業陷入債務危機時可以停工停產，棄車保帥，但自然人在陷入債務危機時，無法讓自己和親屬停止生活，也無法不考慮自己的生死存亡而不留余地的為債權人清償債權。在個人破產程序中，債務人及其所撫養人的基本生活及權利應當保障，一些生活必需品如保障學習、醫療的必需品和合理費用、對債務人有特殊紀念意義的物品等（具體可參照《深圳經濟特區個人破產條例》第三十六條）應當豁免，不得用于債務清償。同時《民法典》第一千一百四十一條“遺囑應當為缺乏勞動能力有沒有生活來源的繼承人保留必要份額”亦對生存權利的保障進行了規定。
為此無論是在個人破產程序中或是在遺產繼承時，均需保障與債務人有關且無或缺乏勞動能力的弱勢群體的基本人權，在處置或分配資產時需著重考慮該部分人群的權益。
02
債務清償責任不中斷
“人死債消”是大多數人對去世之人所遺留債務的樸素理解，其實不然，根據《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五十九條、第一千一百六十一條之規定：“分割遺產時應當清償被繼承人依法應當繳納的稅款和債務，同時繼承人以所得遺產實際價值為限清償被繼承人依法應當繳納的稅款和債務。超過遺產實際價值部分，繼承人自愿償還的不在此限。繼承人放棄繼承的，對被繼承人依法應當繳納的稅款和債務可以不負清償責任。”以及個人破產程序中豁免債權，以時間換空間，妥善安排償債計劃、設置免責考察期等措施均可以看到無論是遺產繼承規則還是個人破產程序，都在推動自然人通過法律規則積極解決自身的債務，同時也表明償債義務不以債務人死亡而中斷。
若未進入個人破產程序，則繼承人應以繼承財產為限償還遺留債務，若已進入個人破產程序則繼承人應當配合管理人完成債務人遺留資產和債務的處置。這不僅保障了社會經濟的良性循環，也保障了社會正確的公序良俗。
四、結語
目前遺產繼承規則是我國現行《民法典》已明確的針對自然人死亡后的遺留債務和資產處理的規則，而個人破產制度在我國尚未形成成熟的制度。當前述兩種法律規則產生交集的時候，由個人破產程序作為處理自然人去世后遺留債務和資產的主要程序，再由遺產繼承規則明確個人破產程序的配合主體、協助債權人劃分所認知的償債資產范圍。在保障由債務人撫養且缺乏勞動能力的弱勢群體基本生存權的基礎上，通過個人破產程序和遺產繼承規則的融合，更好的平衡各方利益主義的權益，妥善解決自然人亡故后的債務遺留問題，促進市場經濟的良性循環發展。
作者簡介
馬自娉律師畢業于華東政法大學，現就職于青海樹人律師事務所并購重組部，主要提供企業破產重整、破產清算；代理債權人參與破產程序；代理投資人在破產程序中投資等法律服務。先后參與并辦理了西寧特殊鋼集團有限責任公司、西寧特殊鋼股份有限公司等西鋼體系內4家公司破產重整案，代理北京北郵國安有限公司參與北京國安廣視有限公司破產清算案，青海省通用航空有限公司破產清算案等項目。
紀雪律師系青海省律師協會非訴訟專業委員會委員，并購部主管律師。主要從事企業重組、資產重組、企業破產重整、收購兼并等法律服務。近年來，主要參與承辦了賢成礦業公司重整、青海水泥股份清算轉重整、晟暉新能源清算轉和解、西寧市國新投資控股有限公司破產清算、青海創新礦業破產重整及破產清算、青海匯泰醫藥破產清算、哈木鐵路破產清算、蜀信房地產重整等多個破產及重整案件。同時參與了西部礦業職工股規范、青海東臺吉乃爾鋰資源整合及股份公司設立等項目。
*聲明：本文觀點僅作為交流討論目的，不可視為樹人律師事務所正式法律意見或建議。如您有任何法律問題或需要法律服務，歡迎與本所聯系。
